【露米】菲利克斯大公寓 06
06－春假旅行
為了盡可能享受春假，他們週五晚上便整裝行李出發，但事實上需要帶東西的只有伊凡，以及另一位皆沒有料到彼此會出現的人物。
「阿爾弗雷德，他怎麼會在？」托里斯小聲詢問，一手提著卡其色防水尼龍布行李袋，一手拎著準備帶去友人家的伴手禮──他近期的嗜好，自製果醬餅乾。
「給我點時間想想該怎麼說。」阿爾咬住下唇，望向伊凡，對方笑容滿面，阿爾不確定俄羅斯人是要表現友好印象，或者只是在那裡高高看戲，但他為這副事不關己的表情握緊拳頭，就算是自己忘記和托里斯說明白，布拉金斯基也不可以笑得這麼開心。
最終阿爾雙手五指相貼，態度盡可能誠懇：「我很抱歉，托里斯，我沒有事先和你提醒還有一位……」該死布拉金斯基的稱謂是什麼？交友實習生？
「朋友。」伊凡好心說明。
「對，一位朋友……哼？什──」
「朋友！」托里斯驚喜。
「不，我們還沒到那層階段，還在同學……」
「那豈不是很好？你之前還向我說不認識他，你們關係看起來很好呀？你們還一起過來。」
「我們一起過來是因為他是我鄰居。」阿爾弗雷德認命掩嘴。
「難怪當時他會來找你，我以為你們關係不好，放心，我會放寬心認識你的朋友。」托里斯笑容真切，走向與自己稍有距離的伊凡：「你好，我叫托里斯．羅利納提斯，阿爾的同學，上學期因為小組報告認識。」
「朋友……」他將嘴吧掩得更加嚴實，低頭沉默抗拒。
「你好，我叫伊凡．布拉金斯基，是阿爾的鄰居，也是他的朋友。」
「我靠……」腦袋更加低垂，阿爾轉身離開試圖找出清靜之地。一系列動作沒讓托里斯發現，俄羅斯人視線卻悄悄追著。
短短幾秒鐘時間，阿爾弗雷德重新理好情緒，他不後悔把鄰居帶回自己家，只是布拉金斯基還不足以登上他心目中的朋友榜位，頂多比較熟悉的鄰居或同學。但他人就這樣，不在意有誰跟著或和誰相處，當時給出邀約的自己只是想到：一個留學生怎麼能在沒有親朋好友陪伴的情況下度過春假？再說布拉金斯基在這也沒有其他朋友，假期自然就──
所以現在他是要來充當朋友這個角色嗎？或者他只是誕生另一種情緒……說起來冒犯，那可能是憐憫。
阿爾弗雷德重新陷入糾結，好，他承認自己沒辦法在幾秒鐘釐清這迂迴矛盾的困擾。
「他還好嗎？為什麼要一個人站在那裡不說話？」布拉金斯基低聲問。
「我正想問你，想說你們是鄰居可能比較熟悉彼此。」
獨自的沉思時間結束，作為招待者不宜讓兩位賓客落下太久，暫且拋開那些複雜情結，阿爾弗雷德打算以最原始的自己和最坦承的平常心面對，這也是他想展現給布拉金斯基看的。
「我在和我哥聯絡。」
「但你剛剛沒開手機。」伊凡親切提醒。
「是呀，你剛在幹嘛？」托里斯眼神關心。
「靠，好，我沒在和我哥聯絡，對，但我知道他快到了，再十分鐘。」
「他可有點暴躁。」伊凡低聲皺眉。
「是呀，我和他說過，一直都是。」托里斯點頭肯定。
「你們倆搭我哥的車去我家，我回公寓。」
三人沒有主線的對話止在一台亮紅色四人座汽車緩慢駛來，阿爾弗雷德將手機放回帽T前袋，空出雙手迎接馬修：「見到你真好。」
「我也是。」他們短暫而深刻的擁抱，馬修拍拍車身，示意三人快上車，現在路上應該不塞，但離回家仍有段距離，或許抵達目的地將要十一點後。
「行李可以塞後面，阿爾弗幫他們一下，托里斯可以坐副駕嗎？」
「那是我的位置！」托里斯的行李正塞到一半，夜色暗沉仍能從語氣聽出阿爾卑微的抗議。
「如果只有你一個人的話那的確是，但你會睡著，托里斯比你清醒很多，他是個好副駕。」
「好吧。」這個回應讓阿爾不得不買單，托里斯一臉抱歉坐入副駕，隨即阿爾伸手將伊凡的行李袋拎過來，卻因施力不當手臂重重落下：「你帶了什麼？」
「七天換洗衣物。」
「不可能。」
「還有酒。」
「這還差不多。」
他朝已經入坐的馬修揮手，後車箱自動關上。沒有立刻上車，倆人在車後方矗立了會，伊凡注意到阿爾先前不時透露出的愁眉苦臉已經消去，此刻他撐著車體，躊躇良久：「準備好了嗎？」
「我需要準備什麼？」這個問題著實讓伊凡感到好奇，也讓第一次前往朋友（或什麼身份？反正他也沒去過同學家）家的他些許緊張，難不成阿爾家有什麼禁忌秘密或不成文的規定？
「就是……我的家人比較熱情一些，你的行李帶這麼多會讓我有點擔心。」
「怎麼說？」
阿爾換了個姿勢，雙手叉腰微笑：「因為七天後你可能會帶更多東西回去。」
有音樂從車子裡頭傳出，馬修搖下車窗探頭：「你們要上車了嗎？不然我得先熄火。」
「準備好了！」
直到伊凡坐上高質感的皮布坐椅，關上車門、車子駛動，隨著阿爾高呼回家啦，他心中細小的雀躍與期待才將對方方才的問題連上：他好像還沒準備好。
但也準備好了。
「有人要向我介紹一下你們的校園生活嗎？」西南157號大道上有家McDonald's，阿爾指著左側窗子：「這家我不是很喜歡，他出餐很慢，而且東西老是沒有。」
「我們之前在樓梯間遇到時你就是在這邊買的嗎？」伊凡隨著指頭望出去。
「嗯，但我比較喜歡後面那間巴西料理餐廳。」
「感覺你對附近很熟。」
「這不是剛開學就需要做的功課嗎？」
「阿爾十歲時擁有自己的一套餐廳名單，當時他基本上知道以我們家為圓心三英里內的所有餐廳，他幫他們評價打星，這幾天我相信他不會讓你們餓到。」
「這你講過了。」車子很快就要進入國道，接下來會有一個多小時四周都是相同景色，阿爾弗雷德也總是在這個路段被睡意打敗。
「但我還沒和伊凡說過。」阿爾嘴巴抿成一條線，無可奈何，已經習慣他的每個家人都會和自己身邊所有人講一遍童年輝煌史蹟。
「我之前還在想，既然你和你的鄰居關係不錯為何不帶他回家看看？之前都只有托里斯跟著。」馬修隨口詢問卻讓阿爾弗雷德如坐針氈，突然後悔聖誕節時為何要和兄長說謊，他們關係根本沒有不賴，但他得承認最近的確也沒那麼差了。
「呃……他很忙，他很認真向學。」阿爾隨便扯謊，雖然近期關係不錯是真的，但他同樣也不瞭解布拉金斯基平時的生活，只好隨便將腦袋其中一角想像畫面抓下來。
「差不多。」伊凡和身邊的人交換眼神，阿爾其實沒說錯，「最近比較努力把進度超前，所以騰出時間可以過來，他和我提了很多次要不要來。」
「真的。」阿爾點頭補充，深怕前坐的人發現破綻，他倆在觀察細小言行上頗具權威。阿爾又望向伊凡，後者跟著點頭：「真的。」
「好我知道了，你們幹嘛像被發現什麼一樣？」
「怎麼可能，哈哈。」
「對呀，怎麼可能。」
上國道不久，阿爾便和伊凡說明馬修是絕對的安全駕駛，如果他累的話可以小睡一會，反正最佳副駕不只會導航還附加聊天功能，他倆在後頭基本上只是會呼吸的行李箱。
「你不幫我多做點行前功課嗎？任何你家的故事都好。」
「反正你到時候都會知道，我先講就不好玩了，對吧托里斯。」阿爾低頭隨意瀏覽Shorts，右手輕敲前面人的椅背。托里斯回頭：「別擔心，到時候瓊斯夫人會和你聊很多很多，你喝咖啡嗎？」
「不常，」伊凡蹙眉，「但我有帶酒過來。」
「啊，那更好，只是怕你會想睡覺，但嗨到睡不著也是一種方法，瓊斯夫人喜歡喝熱紅酒。」
「伏特加接受嗎？」
「布拉金斯基，我媽心臟不太好，你給我注意點。」出聲的人頭都沒抬起，馬修笑出聲來：「她最近有不錯的飲食控管，喝一點的話我覺得沒關係，更何況是你的朋友帶來的。」
「我只是說說。」音量再度回歸後座倆人，托里斯已經和馬修聊起工程學的話題，阿爾仍然盯著手機，時不時因為滑稽影片微勾嘴角：「我知道，我也只是說說。」
「我帶來是因為想和你一起分享。」但現在還有托里斯，「你們。」
「沒事，抱歉沒和你說清楚，但多個人也的確符合我們的初衷，我指給你來個交友講堂，要有實際案例才好操作。」
安靜一陣，阿爾弗雷德終於放下手機，車子裡的唯一光源頓時消散，「說真的，你不睡一下？」
「你這麼不希望和我對話？」
「靠，不是，我是認真的，再說我們剛剛也沒有多少對話。我知道你前幾天都弄到很晚，因為那個牆壁有夠他媽的薄。」
「呀，我的鄰居很關心我。」
「馬修！有人現在、此刻！要滾下車！」
「你兄弟和他鄰居的關係可真不錯，哈哈。」
「阿爾弗，你真的可以安靜點。」
車子在道路上平緩行駛，窗外黑壓壓的景色一成不變，伊凡微抬雙眼往天空凝視，星星均勻散落天際，穩定運行的引擎聲與上下規律晃動的車子成為他眼皮悄悄落下的搖籃曲。
半闔半開的眼持續一陣，安穩且無法抗拒的睡意接著襲來，再睜眼時，阿爾弗雷德輕晃自己肩膀，對方已經將安全帶拔掉、身子靠過來指著窗外，伊凡才意識到外頭景色已經變為一塊塊建築物，而他們應該也離阿爾家不遠了。
「左邊這裡是我的高中和小學，如果你願意，之後幾天可以來晃晃。」
「我們要到了嗎？」他的視線仍有模糊，揉著眼：「我沒想到我真的睡著了。」
「我就說你累了，的確快到了，再五分鐘吧。」
「抱歉，剛剛沒有和你聊到多少，你很無聊嗎？」
「少說點這句話，不然到時候還有更多你可以道歉的。」阿爾挪回原位，換往右側窗戶指去：「我們家都在這裡聚會，你週日要來看看嗎？當作參觀，應該會和你的家鄉很不一樣。」
回到老地方，阿爾便淘淘不絕向他介紹或大或小的建築物分別是什麼，儘管現在是夜晚、什麼也看不到，他鄰居的聲音也沒比Google導航好聽，甚至可以說是平淡無起伏，伊凡仍然專注聆聽。阿爾弗雷德說到一半轉頭，瞧見俄羅斯人的視線沒在窗外，兩雙眼睛平行對上，倉促的令他接下去的話卡在喉嚨。
「然後呢？」伊凡接著問。
「呃、然後……喔我家到了。」
阿爾第一個甩開車門，力道之大甚至讓馬修有失二十五年來養成的好脾氣，搖開車窗：「阿爾弗雷德！我說多少次！你車門不要關這麼大力！」
「反正我們家還有另一台！」他從後車廂拎出賓客們的包袱。
「你們回來了！」屋外白色的感應燈開啟，有著褐色及肩捲髮的女性小跑步過來，隨後跟著的是瓊斯先生，他二話不說幫忙把行李帶進屋內，瓊斯夫人抱緊阿爾弗雷德，又捏起他的右臉肉：「很高興見到你，但你太大聲了。」
「剛剛先吼的明明是馬蒂。」
「辛苦你把他們帶過來。」他母親顯然沒想搭理，跑去擁抱另一位兒子，抱了好久好久，接著是托里斯，同樣抱了好久好久，伊凡突然緊張，他會得到相同待遇嗎？但瓊斯夫人沒讓他擔憂太久，在確認名字與身份之前先張開雙臂緊緊且肯定的抱住了他。
「阿爾在車上時有和我傳過訊息了，他有說這次會多帶另一位朋友過來，你是他的鄰居對吧？歡迎來到我們家，伊凡。」
一夥人寒暄完便被瓊斯夫人催促回屋內，唯伊凡抓著後背包肩帶愣在原地。盯著無不透露溫暖氣息的瓊斯家，一陣無以名狀的情緒好像羽毛輕撓心門，阿爾見狀好心跟著逗留，雙手交叉、再次詢問：「所以，準備好了嗎？」
伊凡深吸口氣，搖頭：
「你們不要對我太好。」
阿爾困惑挑眉，反笑著朝身後的人招手：「我就當作沒聽見，進來吧，我的鄰居。」
－TBC－
《啟程前一晚。伊凡租屋處。》
「所以……對，後天開始我可能不會即時回應訊息。」
「這算什麼，你就好好去玩吧，不用理我們，對吧娜塔莎！」
「男生還是女生？」
「是男生……娜塔莎，如果我有交女朋友我一定會和你們──」
「布拉金斯基你記得明天就要出門了吧？」
「那誰？」
「阿爾弗雷德我給你備用鑰匙不是讓你隨心所欲闖進來……！」
「哦、抱歉，所以你記得……你在和家人視訊？嗨你們好，我是他鄰居阿爾弗雷德，很高興見到你們，但抱歉打擾你們的家庭時光，慢慢聊，掰掰。」
「……哇，你的鄰居像風一樣。」
「哥哥，他有你的備用鑰匙？」
「……。」
「凡尼亞，男朋友也可以，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