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泽】薪火颂 14

他停在一幅电影广告前,图片上的女人有著一头乌黑的发,还有些许星星点缀在她的周遭,电影的背景似乎是在宇宙,御幸一也向下瞥了一眼片名:

「薪火相传。」

他不自觉的复述了一遍。


「我们看过这部电影吗?」御幸指了指墙壁,转头望向一旁的仓持,「还是它二次上映?」

「你是眼睛度数又加深了吗?这里几个大字是看不到?」仓持往更下方比了下:「首次上映,看到没?」

「……但我总觉的很熟悉。」

「你是指女主角吗?她好像之前有演过哪部连续剧……」

「不、不是,」御幸打断了仓持的回忆,随后却像放弃了什么般松下了肩膀,「算了,当我没提过吧,可能只是我记错了。」


御幸一也还不晓得,记忆的浪潮会如同潮汐般起伏。

而那时正值涨潮。



在泽村第一次听见这个任务时,他拙於运转的脑袋只是被动的记下了名字,并未曾去多加思考、也鲜少打探有关计划的初始目标。

不是他不好奇,而是当时的他认为瞭解了也不会改变任务的走向,与其去理解还不如把精神耗费在如何将自己完美的去促成任务成功。


曾经的泽村荣纯与母星的其他人相似,他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清楚晓得事物的优先順序与最快途径。

并非不去探究,而是这么做最有益族群的未来发展。

在起初有记忆的几年里,泽村只从书本上研读过感情的由来与变化,他所阅读的文字如同观赏动物园里的奇兽,陌生却又吸引人,但在抵达地球以前,他不曾想像过自己会拥有这些“外来的事物”。


然而他血里的因子似乎要与世界造反,在他翻阅到第两百七十一页里,黑色细小的文字介绍著何为爱情时,他的手指颤抖起来。

泽村的思绪被拉到七年前—他的父母是如何孕育他的?是为了物种的繁衍还是他们之间真的存在感情的珍谛?


接着更多更多、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他的生命富有意义吗?还是只是历史洪流里的细沙,他不代表着谁、因为每粒沙都一模一样。


一连串的问题撞击在他的心上,泽村不敢举手发问,因为这一切在他所生活的世界里,都是不必要、更是浪费时间的。

直到他站在了被称为蓝星的土地上,他从自己的细胞深处感受到了生命的脉动。



御幸的话仿佛照在他的头顶上,点亮了泽村的无限想像。


你就只是你自己,泽村荣纯。


在母亲与他分离以前,她曾经跪在地上、捧著他仍旧稚气的脸蛋,一字一句的在他耳旁叮嘱。

记忆里母亲流泪了,然而映在泽村眼里最后的身影依然挺拔不屈,年幼的他还尚未知晓这段记忆究竟承载了多少意义和希望便从他的脑海里倏地抹去。


直至今日,这些陈旧往事才终于被揭露在空气中,怀念的气息一下子薰往他的鼻腔,泽村几乎要咽不下这段尘封已久的过往。


他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御幸一直捏在手中的卫生纸终于派上了用场、这次也没有再被后辈给推送回来。


「想起了什么吗?」

泽村咬著下唇点头,金色的瞳孔此时被浸满了泪,好像一滩会发光的湖泊。

「那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御幸再抽出一张面纸盖住对方发红的鼻子,泽村放任自己般的用力擤了出来。


「御幸前辈,果然人类还是好好做个人类,不要往更高层次去移动好了。」泽村抹去眼角溢满出来的泪水,嗓音略微沙哑的抱怨著:「他们、又或许该说是我们,都不会互相理解的,彼此的想法差距太远了,比前辈的脸皮厚度还要远。」

御幸看着哭得打起嗝的使者,拍了几下对方的背,口里认命的说着好。


「谢谢你,我想起了很多事情。」如此直率表达感谢之情的泽村在御幸有记忆以来实在是少之又少,一时间他擦拭眼泪的手停在了半空,随后只是沉默著继续将不断流下来的泪痕给抹去。

「有关于我的父母—我的母亲的确不是原母星的人,因为她曾经哭泣过,从那里就可以得到足够的证据。」

「所以你是个混血儿,」御幸夸奖的揉了下泽村的脑袋,「还是跨越星球隔阂的混血儿,你应该很骄傲。」

泽村破涕而笑,御幸高兴自己的话语成功让男孩再次展露笑容—尽管说不上太好看。


「只不过既然已经发展到现在,代表他们的计划也确定宣告失败了,毕竟我是他们下得赌注—如果我彻底完成任务回到母星,代表我仍然觉得自己是属于那边的人。」泽村已经压制住伤心的情绪盘据他的心思,他努力以稳定的声音说话,「但我已经想起了那些本来应该在好几年前就消失的记忆,也就是说:人类的确无法成为与他们繁衍后代的替代品这点已经确认了,因为你看,生下来的我是如此的有基因缺陷。」

泽村开玩笑般指向脸上的两行泪痕,却又如此庆幸自己拥有这些“不完美的瑕疵”。


「看来人类的基因比较强大。」御幸下出结论,也是难得的为自己生长在地球上而感到骄傲,「那么你不用回去了吧?既然已经厘清所有的记忆和任务的原委了?」

泽村笑着不语,他的视线先是坠落到地板,随后似乎是做足了思考、缓慢而坚定的答覆了人类央求留下的邀请。


「是的,御幸前辈。」


在说出这些话的同时,泽村第一次在某个地方找到了归属感,更找到了自己可以永久适居之地。

所以在有著这样美好的地方,他要亲自为这个计划拉上结束的帐幕,不会再有光怪陆离的事情登上新闻、不会有人随意忘记生命中一段时期的记忆,更不会有人不晓得自己为何而生、又为何而迈进。


泽村荣纯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一切都要回归原点。

因此在次之前,他想品嚐有可能属于自己的最后一段人生。



「“天使年代”,是不是有一段时期被这样称呼?他们在几年间突然大量被群众给目击,又在几年内销声匿迹。」

他们坐在咖啡厅里,距离仓持登门拜访已经过了一个礼拜,这七天里御幸依然一点进展也没有,倒是有一堆支离破碎的言语和句子飞向他脑袋。

「好像就是我们高中那个时期,传闻有很多人都见过天使的存在,甚至有人拍到画面,我记得那时还有一个专家发表了一篇关于天使的文章,但一年过后那篇文章被很多人视为造假……」

「我知道你说得那篇文章,这几天我也重新看了一遍。」

「有想起什么吗?」

「没有、完全没有,」御幸喝了一口黑咖啡,热气缓慢沾上他的镜片,「但有个部分让我蛮在意……他上面写到,有部分人都遗忘了有关天使的记忆,只剩下撰写者还记得这件事。」


仓持眼里的亮度低了几层,他犹疑的看向对面的人:

「那你认为,我们遗忘的有可能是个“天使”吗?」

御幸握着咖啡杯的握把,陷入了一阵静默。


「仓持,什么是薪火?」

御幸再次开口时,他想起了先前来到咖啡厅时外头贴着的海报,怪异的熟悉感仅仅浓缩成了现在的这一句话。

「……柴火吗?」仓持还没摸清楚对方话里的意思,便制式化的回覆了对方,「或者是有什么值得留念的知识、观念或技艺等的东西希望被流传下来?」

「那么意识呢?」那是一瞬间的事情,御幸总感觉到有片羽毛在他的心上搔扰,促使他不得不回忆起什么。

「意识也可以吧?」仓持往嘴里送入一口卡布奇诺,些许甜味从口里散开,然而现在的他品嚐不到热饮的美好,「怎么?有什么想要留给別人的东西吗?」


御幸突然摘下了眼镜,他透过镜片的反射看着自己扭曲的倒影,总认为现在的自己缺少了某个零件,他升起一股异样的陌生感。

「不是我要传达给別人……」御幸忽然开口,他的口气不再带有迟疑,「是有人想要告诉我什么。」

「是谁?又要传达给你什么?」仓持接连的问著,「而且那跟薪火有什么关系?」

「等……等等,你现在一连串的问我也答不上来,它们还很零碎……」御幸苦恼的按压着脑袋,开始觉得记忆或许是个累赘的东西,要是料到未来的某一天会为了记起某样事物而搞得这么费神,当时的他肯定会用什么东西—


记录下来。

两只手突然用力按压在玻璃桌上,御幸像是终于在干漠里发现绿洲一般,突然燃起眼底的希望:

「笔记本,」他来不及组织语言,只有一个词汇先从口里溜出来,「还有、纸之类的。」

仓持抬头看着突然激动起身的友人,也顾不得是否引来了几条尴尬的视线,他丟下尚未喝完的饮料便带着御幸迅速离开了咖啡厅。


「抱歉、我刚刚太着急了……我想说得是,或许我记下了什么东西在笔记本上。」仓持没对御幸的解释多做回应,只是伸手拦了一台计程车便搭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现在、赶紧的、回你家。」

仓持顺便拍了拍御幸的胸口,「车钱你付。」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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