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泽】薪火颂 16

「御幸一也、你怎么会想来大学?」


大学时期的队友曾经这么问过他,当时的他随意呼咙了几句,心底却也被这个提问一下子打乱了心神。

早在他毕业以前就有好几家球探来打听过、甚至邀请他进入职棒。

不是没有考虑过,然而高三的他依旧将那些邀约一一回绝,他还不打算那么迅速便进入职场的世界,但御幸知道这并不是自己推辞的真正主因,只是如今已经升上大三的他早就忘了为何当时会被推向这所大学、自己又是为何在高中的甲子园一结束就立刻开始埋头苦读,好像未来的道路根本没有职棒这个选项。


御幸一也不只一次在晚上入睡前认真的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大胆且充满幻想的假设过:或许从高中毕业以来、直到现在的他都还在梦游当中,而进入沉睡后的一切才是真实的,那里他充实且美满的过着每一天、最后一次甲子园打入冠军,又或者他与愿意陪伴自己的人相遇、更甚至只是普通的收到几封关怀的信。

这些都在他从床上睁开眼的那个分秒开始化为过往。


他的每一天过得说不上差劲、但也绝对说不上轻松愉快,高三那一年他们也没打到甲子园冠军,更没有人给他写信、甚至说愿意花时间陪伴在他身旁。

他接受著这些依然活到了大学三年级,只是每一天都是如此的不踏实,才让他觉得自己走在梦的吊桥上,而他的生活正在每天摇摆不定。


因此御幸也不得不承认,在“天使”这个不切实际的字词穿进他耳窝里时,他的胸口像是被施压了电击器、蛮横的让他的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

他的梦境侷限在现实生活中,別说做过能够飞翔的梦、御幸甚至没有想像过人类的背后长出两片翅膀。

然而他却顺理成章的接受了仓持的说法,好像这样的生物并非什么天方夜谭,而是自宇宙大爆发开始它们就本应存在。


他第一次在还没看见或理解过就这么深信一件未知事物的存在。

仓持曾经这么问过:眼见为凭是真的吗?

御幸现在想,如果这句话套用在他身上的话那就是假的了吧。

毕竟在高中身为队长的时候,他必须带领著迟迟没有见证过甲子园冠军的队伍前往胜利,那本来就是一种对未来的战帖,表明着正是因为从未见过,才要狠狠的给他夺去。


或许他也不是这么理性,御幸矛盾的想着,他喜欢站在下风却后来居上抢夺榜首的快感,他也喜欢在逆境中刻意展现出不顾一切的放纵、惹得对手在板凳上焦躁起来。

然而这些情感在升上大学后仿佛燃烧完毕的陨石,火光彻底消失殆尽。

尽管他晓得一切不应该这么快结束。


而这些希望在生活突然的变卦中,御幸找到了一丝突破口。

在仓持拿着羽毛来找他,还告诉他有关羽毛背后神奇的故事时,御幸差点没拍著桌子站起身。

有些人能见到、有些人却不行,光是这点就足以勾起御幸一也的兴趣。从前以理论去解释一切的他也顿时充满猜想,因为事实便摆在眼前:他能见到羽毛,代表在最深层的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你是相信“它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如果记忆的回流需要一个触发点,那么在袋子里的羽毛便是一把薪火。

也是在他将袋子给掛到床头上时,他不再做那么多的梦,再次打开眼睛时迎来的是真实的生活感。


这个世界存在天使。

御幸一也在短暂的经历了这些事后,得出了如同当年人类学家的结论。

他也确信自己丟失了某一部分记忆,只是他未能顺利的回想起来。他最靠谱的友人也是如此,他们俩只能以最慢的速度拼著有一千块碎片的拼图、还是那种色彩和形状都极其相似的。


但总是有那么几个重要的部分,能够让接下来的工程加速起来。

「我是不是这样叫过你?」御幸口里虽然带着疑惑,但基本上已经确认了这句问题的回答,「某天晚上,你在我旁边偷听什么东西?」

「……我觉得不是我,偷听的人是你,」仓持先是否定了御幸的话,随后又像是想通了什么般张大了口:「你是不是就是在那个时候骂我是共犯!」

「现在在翻旧帐吗?」御幸弯下腰将散落在脚边的书给重新排起来,「但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仓持激动的站起身,脚步还因此差点站不稳,他即时抓住了一旁的窗沟,开始将记忆倒转重塑:

「楼梯口、我看到你站在楼梯口不知道在干嘛,所以我就跑过去,发现你在偷听一年级的说话。」

「一年级的谁?」

「奥村和濑户,他们好像站在房门前聊天?」

「聊什么?」

「这……这应该由你回答才比较对吧?我只是看见的那个人,你才是那个从头站到尾偷听的。」


仓持将发言权丟给对方,御幸努力拼凑著脑内的记忆,模模糊糊又问了一句:

「是不是某个人?」御幸将线索链接到羽毛,他又想起稍早提到的天使,「话说为什么我要偷听?」

「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也许是你不好意思插话还是讨论对象是你很在意的人又不想给別人知道?」

御幸顿时语塞,说得他好像在单恋一样。


「那你又是在什么情况看到我的?」御幸试图将范围扩大,为了完整的塑造出当时的情境。

「我刚走出房间,一出门就看到你躲在楼梯那边。」

「那在这之前你在做什么?」御幸又将时间提前。

「主要是你在偷听什么吧?这跟我做什么有什么—等等,」仓持瞇起眼睛,双手不自觉的盘到胸前,「我好像也在偷偷做什么事。」

「……不愧是我的共犯朋友。」

「谁给你共犯!闭嘴让我思考一下……」


仓持挫折的重新坐回书堆中,他的手肘抵著桌面,掌心撑着脑袋努力回想着,他知道自己的确在离开寝室前做了某些活动,印象里房间没人,那么就是一个人也可以完成、也是他不想被其他人随意看见的事情。

他曾经做过这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你记得那大概是什么时候吗?」仓持随口问著,心底估计自己就算知道时间大概也没有什么益处。

「……五月。」御幸只是思索了几秒,他笃定的回答道。

「不会吧、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那段时间很常注意时间、翻翻月历什么的—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反正就是五月。」御幸照实回答,唯一没有表明的是这个习惯直至今日他都还是会履行、每年不间断的。

仓持再次撑起下巴,时间被缩短了许多,他只要回想起高三时五月的一些事就行了,但越是这样精确的时间越让仓持的记忆模糊起来。


「五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仓持站起身,试图在堆满杂物的空间里游荡,然而他只是转了一圈又站回原位。

「你之前是不是有问过我一个问题?」御幸看着摇摆不定的友人,顿时想起前几个礼拜才发生的对话。


「今天,五月十五日,你有想过为什么是今天吗?」


「你是指那天有可能是十五号?那是个什么日子?某个纪念日吗?」

「不、应该都不是。」御幸咬起下唇,那时的记忆仍然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店员小姐怪异的问候和莫名的反射动作,似乎都在验证著仓持的问题:为什么是那天?


「是生日,」御幸最后果断的将答案推出口中,「是某个人的生日。」



「黑森林慕斯。」


以食堂为据点,圣诞节派对在即将进入尾声时,泽村突如其来的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慕斯?」春市整理著凌乱的桌面,将一个个空的纸杯叠在了一块。

「黑森林慕斯,决定了,明年的生日就吃这个。」

「是被什么启发了吗?」

「不是、就只是突然想吃了。」泽村勾起笑容,显然对自己的安排感到相当满意,「我要黑森林慕斯成为我最后的晚餐!」

「又再给我乱说话。」仓持用夹子轻轻敲打在左投的脑袋上,嘴里还喀拉的咬著薯片,「耶稣和他的十三位门徒都要哭了。」

「仓持前辈,你一直这么打我的头,之后如果考不到好大学都是你造成的。」

「负负得正,」仓持说着又再敲了一遍,像在施魔法般的道,「喏、好了。」


尚未整理完毕的食堂顿时又被另一股吵闹的气氛给带走,御幸端着一盘碟子忍不住拉高嗓子唤回大家已经飘远的注意力:

「那边的、不要再玩下去了,还有泽村你太吵了。」

「又是我!」被点到名的人顿时拍桌起身,周遭的群众纷纷配合的开始整理起手边的东西,唯有降谷拎着抹布赞同的点着头,「给我等着好了御幸一也,我生日那天你要第一个给我献上黑森林慕斯。」

「我是你……算了,话说为什么是生日?那也太久远了吧。」御幸将另一条抹布丟给泽村,投手精準的举手接下。

「因为想吃的东西要在特殊场合吃才有纪念价值!」泽村用力的擦著桌面,像是要把上头多么细小的细菌给一个不留的除根,「如果平常就能吃到的话就丧失黑森林慕斯蛋糕的意义了!」


是有多想吃黑森林慕斯?御幸好笑的将碗盘给丟入水槽,话说只要他参考一下食谱也可以直接做个现成的啊?

「怎么、在想什么啊队长,想要直接给我做一块吗?」泽村笑嘻嘻的绕过一张张桌子走到御幸身旁,只有这个时候不用动用能力也可以说中,御幸认命的嗯了一声。

「……真的假的?」泽村突然间结巴起来,他断断续续的道:「我、我刚刚没有碰你喔,所以我没有感应,我只是乱猜的。」

「那恭喜你猜对了,要去帮忙扫一下地吗?」御幸指了下地上的垃圾,得来泽村难得没有回嘴的答应。


御幸无声的笑了起来,如果是他的话,不管是未来几年都会做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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